秦腔三世仇卖女数九天
吕鸿儒:(唱)实可怜我女儿太得薄命,配了个坏女婿名叫许升。
爱吸烟又赌钱不顾品行,教老夫思想起坐卧不宁。
(白)老夫吕鸿儒,江南人氏。小女荣儿,配与许升为妻,家庭倒也宽裕。只是哪个小奴才离了父母,日每嫖风浪荡,女儿苦口相劝,他只是痴迷不悟!哎,以老夫心中思想,不如叫女儿和他离婚,免得后来没有下场。噢,今天红日晴和,我带了小儿,不免去到她家去看一回了!
(唱)恨许升小奴才嫖风浪荡,我女儿常为他两泪汪汪。
败门风又恐怕家财尽丧,倒不如离了婚另寻下场。
(白)宝童,随着父来!
吕荣儿:(唱)吕家女在深闺泪流两行,悔当初把奴身配与许郎。
论容貌他原来十分俊样,论才学他也有满腹文章。
自那年二公婆同把命丧,就跟上无赖子任意张狂。
不读书不习字不把学讲,又吸烟又赌钱又要宿*。
有时儿我劝他顾惜名望,他不听反来拿恶语相伤。
遇这人真叫我无法可想,遇这人真叫我有脸无光。
清早间出了门不知去向,这时候还不知他在哪厢。
将身儿打坐在厅堂以上,他回来我再好细问端祥。
许升:(唱)适才间在青楼和人争吵,被几个无赖子辱骂—遭。
进门来只觉得忿闷烦恼,又恐怕我的妻恶语相嘲。
吕荣儿:(白)相公回来了?
许升:(白)回来了。
吕荣儿:(白)请坐!
许升:(白)有坐。
吕荣儿:(白)请问相公,今天清晨,出门做什么去了?
许升:(白)吸烟去了,赌钱去了,你问我个为何呢?
吕荣儿:(白)我叫叫一声相公相公,我把你不明白的相公啊!
(唱)叫相公不必气满面,把为妻言语听心间。
自那年二老把命断,你就与坏人去周旋。
走花街来并柳院,又吸烟来又赌钱。
全不怕人把背后看,全不怕人骂祖先。
有时儿良言将你劝,你的心里不喜欢。
说的轻了把脸变,说的重了把脸翻。
全不想你我常作伴,荣辱利害两相关。
你不顾声名不羞惭,见了人我脸上太无颜。
许升:(唱)听罢言来离了坐,骂声贱人太可恶。
我的满腔都是火,你还平地起风波。
我要与浪子同结伙,我要与妓女同唱歌。
世上无有人管我,你个贱人奈我何?
因你平常爱说我,叫人笑我怕老婆。
从今后把你口封锁,永不准你说什么。
假若还再说我不妥,打了你还要断丝箩。
吕荣儿:(白)怎么说?
(唱)强盗讲话真可恼,气得人心中似火烧。
适才间劝你原为好,你不该无故起风潮。
你不学好我要吵,吵吵闹闹不肯饶。
你也没有轰人炮,你也没有杀人刀。
要打还要说分晓,我的人格比你高。
我不是《珍珠衫》上王三巧,要休我你还要犯律条。
许升:(唱)小贱人来太执拗,敢向火上来泼油。
上前去打这个泼烂妇!
吕鸿儒:(唱)吕老上前问来由。我女儿在家丢下丑,
我来替你找她头;我女儿没有胡行走,
和你今日不甘休。你是男子有操守,
做的事儿羞不羞?悔当初我把眼瞎透,
把我女儿掀下沟。既然嫌她不顺手,
不必和她结怨仇。你把那休书来写就,
我引她立刻去不要你发愁。
许升:(唱)老儿讲话太缺欠,说的人羞愧实难堪!
我这女婿你意不满,难道说你女是天仙?
离了你女比水淡,难道我打光身汉?
今日就把婚姻断,要写休书有何难?
吕荣儿:(白)你胡说,你胡说,哎你胡说!
(唱)我父一时上了气,你还立刻要决裂。
你若还写下离婚契,我和你当下见高低。
吕鸿儒:(唱)叫一声女儿你向后站,
(白)我儿向后站,待父和他交涉。向后站!待父和他交涉。
嘿嘿嘿嘿!哎门婿呀!
(唱)你写休书我谢天。要写快写莫怠慢,叫我久等,
(白)哼哼!(唱)我不耐烦。
吕荣儿:(白)爹爹,他不写了也罢!
吕鸿儒:(白)胡说,事到而今岂能中止?向后站!待父和他交涉。门婿呀,你写呀!
许升:(白)我……
吕鸿儒:(白)你怎么样呢?
许升:(白)我不愿意写了!
吕鸿儒:(白)怎么说?
(唱)你说的活儿又生变,胆敢欺负我老汉。
上前去碰这个小混蛋,你不写我和你去见官。
许升:(唱)一阵阵气的人团团颤,气得人如疯又如颠。
放狠心取来笔和砚,还将事由写上边。
男家女家都情愿,情愿断绝这姻缘。
这张休书写当面,拿上走我要把门关。
吕鸿儒:(白)嘿,嘿,嘿嘿嘿嘿!好大的性子!嘿嘿嘿嘿!而今我自然要走,何用你再三的催促!女儿,出来走,待父给我儿另寻佳婿。
吕荣儿:(白)走,看谁还离不得这个屋里!走,走!爹爹呀爹爹,说是你慢走得一步,孩儿我将面缸还没有盖。
吕鸿儒:(白)哎,你这个蠢才啊!你已经不是人家的人了,还管他什么面缸不面缸,哪怕没面吃把他饿死哩!
吕荣儿:(白)是呀!我已经不是人家的人了,还管他什么面缸不面缸,哪怕没面吃了么——,哼,将那不争气的饿死!走!爹爹呀爹爹,说是你再慢走得一步,孩儿我将衣箱还没有锁。
吕鸿儒:(白)哎,你看糊涂不糊涂!你已经不是人家的人了,还管他什么衣箱不衣箱,哪怕没衣裳穿把他冻死哩!
吕荣儿:(白)哎呀是呀!我已经离了婚的人了,还管他什么衣箱不衣箱,哪怕没衣裳穿了么——,哼,将那不争气的冻死!走……!爹爹说是你转来,你转来!爹爹啊!
(唱)老爹爹不要慌莫要忙,听儿与你说呀说惜惶。
自从你儿离堂上,
吕鸿儒:(白)哎!啊啊啊!哎!
吕荣儿:(白)爹爹!
(唱)常年间在此受惜惶。
儿今既向别处往,叫儿将他骂一场。
老爹爹前行莫后望,儿我要泻一腔满腹的肮脏。
吕鸿儒:(白)噢,怎么说我儿要骂他吗?
吕荣儿:(白)正是的。
吕鸿儒:(白)好啊,我儿既然要骂,为父站在这里,为我儿壮壮胆子。
吕荣儿:(白)啊爹爹呀,你和我那宝童兄弟一同去到外边,孩儿才能骂得个痛快。
吕鸿儒:(白)噢怎么说我们去到外边,我儿才能骂得痛快?宝童,我们去到外边,让你姐姐骂去。儿啊转来儿啊转来,你已经是离了婚的人了,少骂几句,不要做得太过了。
吕荣儿:(白)儿我记下了!
吕鸿儒:(白)正要记下。宝童走。
吕荣儿:(白)我好心困也!
(唱)吕家女来好心困,奴夫哭的泪沾襟。
哪知我曾读诗书训,一女儿怎能配两人?
我这里设下糊涂阵,假意儿随父要离婚。
借着他又羞又气愤,好劝他改过能自新。
转面来我把相公问,你为何自己不温存?
你从前读书很安分,我父看你贵如金。
你今和浪子胡厮混,我父和你要断亲。
看哪样逆来哪样顺,哪样卑来哪样尊?
你还要将人家恨,全不怪自己没身份。
咱两个今日缘法尽,临行话儿记在心。
到娘屋我一定把命殒,要相逢除非是鬼阴魂!
许升:(白)我好悔!
吕荣儿:(白)怎么说?
(唱)看你强盗自言惭,再看泪涟涟。我这里提衣向外走。
许升:(白)娘子,你当真要走?
吕荣儿:(白)不是当真谁还道谎不成?你撒手。
许升:(白)你不得走。
吕荣儿:(白)你撒手。
许升:哎你不得走!(唱)你怎忍丢我一身单?
吕荣儿:(唱)我怎忍丢你一身单,你为何不听妻良言?
许升: (唱)只要你把我怜念,从今后芸窗苦钻研。
吕荣儿:(唱)你说你芸窗苦钻研,那一伙浪子来纠缠。
许升: (唱)说什么浪子来纠缠,从今后和他不沾连。
吕荣儿:(唱)你就与浪子不沾连,还有些嗜好把你牵。
许升: ( 唱)把嗜好一齐都戒断,不嫖不赌不吸烟。
吕荣儿:(唱)只怕你说的天花转,日子久了你把案翻。
许升: (唱)日后若还有改变,头上降祸有青天。
吕荣儿:(白)好啊!
(唱)这句话儿照肝胆,急忙用手往起搀。
咱夫妻本是双飞燕,丢你以后怎心甘?
适才间曲曲又转转,都为劝你设机关。
只怕你太得没脸面,叫为妻心中好作难。
许升:(白)难为了妻了!
吕鸿儒:(白)啊,我把你个蠢才呀!是你适才言道,叫我们去到外边,让你痛骂一场,谁知你拉拉扯扯,脱落不了,你怎么这样没志气呢?随父出来走。
吕荣儿:(白)爹爹,我……
吕鸿儒:(白)怎么样呢?
吕荣儿:(白)儿我不走了。
吕鸿儒:(白)你不走,难道还丢心不下你那好女婿吗?
吕荣儿:(白)爹爹,他……,他说他学好价。
吕鸿儒:(白)哼,他还能好,他一辈子都不得好。
吕荣儿:(白)能好能好能好。
吕鸿儒:(白)好好好,你说他好,他就能好。怪我老没脸面的爱管闲事。我给你说,永远莫要上我的门来。
吕荣儿:(白)爹爹!
(唱)老爹爹莫要发急躁,听儿把话说根苗。
虽然他不走正道,数年夫妻怎忍抛?
另嫁一个再不好,难道年年渡鹊桥?
况他说从今要改掉,水往低来人往高。
老爹爹一想就没气了,你莫走儿与你予备洒肴。
吕鸿儒:(白)哼,我不吃,我还从脊梁骨往下咽价。宝童随父走!回!
吕荣儿:(白)许郎到这壁厢来么!你到这壁厢来么!
许升: (白)哎!我的岳父呀!
(唱)适才间怪我情性傲,你老人家莫计较。
全怪我年幼不知晓,错与浪子认知交。
还要你费心细教导,你怎忍把亲情一笔勾销?
吕鸿儒:(白)哈哈!
(唱)听言罢来哈哈笑,
(白)哈哈哈哈!
(唱)满腔怒气一风飘。
只要你能遵圣人教,老夫何必苦煎熬?
(白)女婿女儿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