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性格缺陷?答案基本是肯定的。现实中我们会看到,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缺点甚至缺陷,不是脾气暴躁,就是性格软弱,或者就是各种偏执。我们都在通过各种方式改善自己的性格,但是能够真正改变的微乎其微。很多矛盾和冲突,因为性格缺陷而发生。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就描写了很多性格有缺陷的人。
01 六怪的脾气有很大缺陷
郭靖跟着马钰在山顶练习了两年的金雁功,内功大幅度进步。这个进步让六怪察觉到以后,他们怀疑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就偷偷跟随着郭靖去查看。结果看到梅超风在山崖顶部摆列出来的九个骷髅头。
这下子可把六怪气坏了。他们想当然地认为,是梅超风一直在教授郭靖练习内功,并在这个错误的判断基础上,进一步认定梅超风必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而郭靖这小子忘恩负义。于是,柯镇恶做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决策,为避免郭靖后续作乱,不如现在趁着他武功还不行的时候杀了他。韩小莹不忍心杀害教了十二年的徒弟,要求大哥再考虑一下,但是最终也没有说服他们,反而含泪同意了这个决策。
后来的结果是郭靖差一点被杀死,如果不是马钰教授的内功起了作用,加上韩小莹最后时刻的保护,郭靖几乎就要命丧黄泉。结果真相如何呢?
郭靖向六怪陈述了真相,并且把等候在蒙古包外的马钰道长介绍给他们。六怪一看原来事情如此啊,才不怪郭靖忘恩负义啦。虽然结果没有造成悲剧,但是这个过程表明,在还没有弄清楚事实的时候,六怪就决定杀死自己教授了十二年的徒弟,这实在是过于轻率。六怪脾气暴躁,他们的脾性有很大缺陷。
六怪脾气有缺陷,丘处机的脾气更加不好。他追杀奸臣王道乾没错,但是看到杨铁心邀请他进屋子喝两杯,就开始怀疑人家是不是朝廷暗桩,这就显得比较不靠谱了。不仅怀疑,还出口伤人,弄得出于好心的杨铁心上来给他打了一架。虽然说后来不打不相识,结成爱国式的英雄朋友,但终究显得他还是过于急躁了。
他的急躁可不止这些。丘处机发现杨铁心和郭啸天被害以后,去找段天德,要杀了他为英雄们报仇。你既然是去报仇,就应该先静下心来,去打听打听段天德是在哪里工作,长得什么样,然后装着去为他送钱,这不就容易找到他了吗?
他倒好,直接吼吼地打了上去,还唯恐段天德不知道,大声喊着要见段天德,最后被段天德撒了个小谎,直接骗走。你看,丘处机这样的急躁性格,还是坏了事情吧。
他去追杀段天德的时候,遭遇了枯木和尚,结果情况没有搞清楚,就断言人家如何如何,把人家吓得赶紧把侄子介绍给嘉兴的焦木大师。这个时候的丘处机还是不接受教训,继续展现暴躁性格的能量。他与江南七怪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各自逞能,最后弄了个两败俱伤,差点同归于尽。
这个时候,丘处机的暴躁性格乘势转化为强烈好胜心。他算计了江南七怪,让七怪替他去寻找郭靖母子。幸亏被侠义网黏住的七怪好骗,他们出于义气就去追踪郭靖母子,最后赔上了十八年的美好青春。
说到这里,就要谈谈江南七怪的好性格啦。如果不是那么好胜,他们也就不会与丘处机大打出手,还差点死于当下;如果不是那么轻浮,他们就不会轻易被丘处机算计,为了完全陌生的郭靖母子付出生命代价和十八年的美好青春。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暴躁的性格,他们也就不会出现文章刚开始所描写的那种冤枉郭靖,要杀了郭靖以防后患的愚蠢行为。
总之,江南七怪还是比较愚蠢的侠客组合,不仅智力有限,缺乏逻辑推导能力,更是具备了不断惹祸招灾的暴躁性格。当然,谈人物性格缺陷,有一个人物是绕不过去的。她就是包惜弱,这个全书故事的启动型人物。
包惜弱是个老好人,对待敌人完颜洪烈也如春风般的温暖。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无原则的温暖,不仅让她家破人亡,更是连累了郭啸天一家子,害得李萍千难万险,在蒙古大漠产下郭靖,并且远离故土而夜夜悲泣。
人家在因为她在受罪,她倒好,转脸投入金国王爷的怀抱,不仅不顾家仇国恨,连女子的贞节也不要了。为了使自己心理能够坦然,她让王爷把牛家村的破房子和一应物什全都挪移到金国燕京,以便在旧景重现中缅怀与前夫的昔日浓情。
如果不是包惜弱有这样的性格悲剧,就不会导致郭杨两家家破人亡,也不会有她们两个妇女后来的悲惨经历。当然,也正因为她的性格缺陷,启动了全书的故事。
02 为什么要写这么多的性格缺陷
金庸在第一卷中就写出了这么多人物的性格缺陷。为什么要这样写呢?
首先,表达社会现实。人物有性格缺陷,是正常的社会现象。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缺陷,不是有这样的不足,就是有那样的缺陷。也正是因为有诸多缺陷,所以才会有很多矛盾冲突,才会有很多误会,才会有很多被人利用,才会有诸多本来可以避免的爱恨情仇。
小说不论以什么形式呈现,都要反映社会现实,否则不会引发读者共鸣。这就需要小说能够表达人物性格缺陷,并且利用这种性格缺陷,最大化地描述情节。
其次,激发剧情连环。虽然说情节根本推动力量还是利益得失,但是如果缺乏性格缺陷,那么这种利益得失就不会出现猛烈性和动人性。
缺陷就会引起缺陷型反应,这些反应会把原来就存在的利害得失,以更加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可以想见,如果没有这些性格缺陷,人人性格成熟理性,基本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如丘处机那种暴烈感,那么这个世界还是世界吗?还可能有那么多故事吗?
小说故事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在于有很多意外。那么,意外怎么造成的,基本上都是由性格意外造成的。很多痴男怨女,其实不是一些误会,就是因为爹妈等外来因素的阻挡,总之都是由缺陷造成的。也因此,有很多意外痛苦,有很多爱而不得,有很多一辈子等待。
因为性格缺陷,丘处机给杨铁心和郭啸天两家带来了家破人亡,结果又因为性格缺陷,他又与江南七怪两败俱伤。但是也因为性格缺陷,小说情节得以推进,并展现出一个个有魅力的故事。
说到这里,金庸笑了:脾气不怪,哪有故事?是啊,我们在《崖顶疑阵》这一章之前所看到的,还只是性格缺陷的一小部分。后面的,如黄蓉、黄老邪、洪七公、欧阳锋等重要人物,他们的性格缺陷才叫厉害呢。可以说,他们的出现,真可以叫作性格缺陷大聚会呢。而整个江湖也都可以称为怪人大聚会。
03 应该怎么写出性格缺陷
既然性格缺陷有那么多的用处,那么应该怎么去写好它们呢?
第一,性格缺陷能够推进剧情。剧情需要什么样的性格缺陷,就写出什么样的性格缺陷。如果需要理智的人物来展现推理案情的人物,则人物就要有成熟理性但基本上缺乏感情心的性格。如果小说需要一个性格暴烈的人来激发矛盾,就要写出有这样性格的人,正好让他来完成激发矛盾的任务。
要想让杨铁心和郭啸天家破人亡,就需要完颜洪烈去害他们。怎么才能去害他们,就需要完颜洪烈有充足动力,无疑喜欢包惜弱就是这个动力。而要想让他喜欢包惜弱,就需要她去救完颜洪烈,就需要她有悲天悯人却不问是非的性格。
第二,性格缺陷要符合逻辑。性格符合逻辑,是性格推进剧情的细节化表现。某个人的性格缺陷,要有真实可信的来源。比如他的父母亲的性格要有类似性,呈现出遗传性。或者他的性格缺陷的形成,是所处环境的自然反映。
小说中某个人物性格两面性很强,原因在于他身处复杂冷酷的环境,所以他不得不变得两面性,随时弹性面对不同的人物,说不同的话等等。
《绝代双骄》中小鱼儿与花无缺,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因为所处环境截然不同,他们的性格也就大相径庭,一个嬉皮笑脸而带有邪气,一个冷淡沉稳却又内燃斯斯。可见,人的性格是生存环境的催化产物。这样描写,才是符合逻辑的。
第三,性格缺陷符合人物本身的需求。作者在小说中要设定人物是什么样的角色,则这个角色就应该有自己的性格及其缺陷。
如果作者要写一个有缺陷的女英雄,就应该让她性格比较好强,而且要有相当高的武功。为此,她的性格可能比较暴躁,或者不那么沉稳,这都可以。但是,如果你让她拥有包惜弱这样的性格,这恐怕就不是人物本身的需求。
《射雕英雄传》后面将要出场的黄蓉,就不可能是包惜弱这样的性格,不仅不能是这样的性格,黄蓉反而比较“邪”,有时候还需要心狠手辣才好。这也就体现出来,为什么说性格缺陷要符合人物本身的需求。
这么看,性格缺陷是小说人物的基本特性之一,能够激发情节,推进人物成长。所以,它的描写是小说写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写性格缺陷,这是小说作者不可回避的基本技能。要想写好人物的性格缺陷,要让它符合剧情需要,符合逻辑要求,符合人物需要。在这几个基本原则基础上,要让性格缺陷的描写正好能够推动剧情,不要多也不要少。
【本文是对《崖顶疑阵》22篇解读文章的最后一篇。因为本章有很多含金点,所以解读得就比较细致。从下一章开始,解读速度会有所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