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手持折扇信步在繁华的帝都街头,沐着道旁女子的注目礼和男子嫉妒的目光,微微颔首一笑,引得姑娘们竞相尖叫,半个时辰后,周通所处的街道交通堵塞了。
这隋朝第一俏男子的美誉并非空穴来风。周通身长鹤立,一张精美绝伦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加上深邃神秘的目光,足以赛过卫玠气晕潘安。
这个光风霁月的俏公子是帝都女子的梦中情郎。
因其至今未成亲,所以迷妹们有增无减。他还被宣传为当朝有名的玄学、道术大师,府前尽是香车宝马,皇族贵胄时常出入。
如此有颜有财的俊公子却有鲜为人知的秘事。
转了一天,处理完事周通累了。
一回府就照例嘱咐下人不得来扰,有事找管家李顺。
在周府众仆眼中,主子行踪神秘,性格难测,梦中好杀人。
有夜间闯入他的内宅者,险些被杀。他内宅中没有丫鬟仆从,他说怕被自己误杀。
管家李顺是周通的心腹。
周通从采石厂买回他时,刚十岁,被监工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周通为他请了最好的郎中,捡回了一条命。
自此李顺对周通忠心不二。让李顺疑惑的是,十年过去了,自己从稚子长成青年儿郎,主子却有一张永远十七岁的俊美脸庞。
他不敢问,也无资格问。从进府周通就为他请了武林高手传授,他的功夫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李顺内心更多的是报恩,没有主子哪有自己今日的荣华富贵,必须为主子挡枪林弹雨。
“哎呦,小顺在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顺头大了一圈。
来者是周通的姘头曲氏,凭借倾城之貌与过人的心计,做了帝都首富六十岁郑老爷的继室。
四年前周通助她坐稳了郑夫人的宝座,二人一直暗通款曲。
李顺不明白,完美得无人匹敌的周通,为何不娶妻妾,却与一个有夫之妇暗度陈仓。
曲氏已经往前冲了,李顺一个“蜻蜓点水”飞身落在她前方拦了。
“小顺啊,阿姐真有要事,耽搁不得?”娇嗲软酥的话飘来,李顺就招架不住,全身涌出一股心神不宁的酥麻,跑惯江湖的他认定曲氏深谙媚术。
再阻挡,她整个人黏腻上来,李顺怕了。
趁李顺愣神之际,她如一条游蛇扭着细腰闪了进去。
李顺施展轻功,跃至周通内宅门处通报,先拉动一条只有他和周通知道的暗线,里面传来暗哨声,他才开口道:“公子,郑夫人夜访。”
“让她进来!”里面回应。
李顺愕然了片刻,在门边恭候着。
“哈哈哈,怎样,还拦吗?”曲氏娇笑着缓缓入内。
他发现曲氏每次来都拦不住,周通对她向来不拒。
“十八个”,李顺轻声念着双手合掌祈祷。
这些年,李顺陆陆续续寻了十八具刚死拥有俊男美女脸的尸体,并用周通所授之术及特殊药水和专用刀具,割下了这些男女的面皮。他不知道周通用来做什么,暗自好奇过,他所做的只是奉命行事。
他每拿走一具尸体的脸皮,内心深处会越来越觉得周通所做之事见不得天日。
他不敢查探,怕真相如自己所料,那将万劫不复,备受良心煎熬,只能自欺欺人得过且过。
“啊!”一声惨叫传来,李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起身离开。
才走几步,心思细腻的他停住了脚。
这二人幽会不多,也曾激情澎湃发出过声响,然而,刚才那叫声有别于往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拉暗线询问周通。
“啊!”又一声惨叫传来,这次是周通的声音,他听得真切。
刚转回身,里面传来周通的求救信号。
十年来,李顺从未进过周通的暗室,虽然他知道,入暗室的玄关摆设木偶一转动,那扇门就会打开,但他从未逾矩。
眼下,他毫不迟疑地扭动木偶,那扇隐蔽得天衣无缝的门自两边移开。
几扇迷幻门横在眼前,每扇门的图案不同他不知走哪一道,蓦然,周通玉佩上的花纹出现在右侧一扇门上,他凭直觉走了进去,颇费周折躲过一阵雨箭、刀斧阵,看来,曲氏功夫不简单,能通过重重机关,疑惑间他已入内。
梁上悬着一颗裹了几层玄色纱的夜明珠使得光线幽暗,周通与曲氏打得正激烈,“嗖嗖嗖”十几枚袖镖自曲氏手中飞出,眨眼间,李顺一招“乾坤挪移”使出,袖镖扎入了四面墙壁。
曲氏愣住了,周通翻身跃至她身后,手中匕首从后一抺,曲氏未哼一声倒了下去。
看到周通,李顺惊诧万分。
若不是那身锦袍华服与白日出街时一模一样,还有腰间悬着熟悉的玉佩,李顺怀疑周通被人调包了。
“小顺,将这女人扔到冰窖里去!”一如既往好听干净的声音传来,李顺确信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已的主子周通。
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脸上麻癞斑斑,右颊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与十年里自已见到的那个人如玉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
李顺惊得张大了嘴,见周通目中露不悦,他才回过神,扛起曲氏的尸体往主子手指的方向自下一层走去。
摆好曲氏的尸体,回望一眼,又一次让李顺险些惊掉下巴。
死后的曲氏竟是个面色黧黑,其貌不扬的妇人,她生前俏丽妩媚的容貌呢?
越想李顺越有些怕,连忙走了出来。
见周通颓丧地坐在地下,手里抱着一壶酒。
“主……主子,还有何吩咐?”李顺舌头僵直地问。
“小顺,看到我这陌生的脸吃惊吧,来听故事!”周通一迎脖,“咕咚咕咚”小半壶酒下了肚。
周通的父母均是帝都首富郑老爷家的仆役,他自然也遭受苛待。
八岁那年,郑老爷宴请宾客,周通与郑家七岁的七公子溜去佛堂玩,撞倒长明灯引起了火灾,郑家公子半边脸尽毁。
郑老爷花重金请来一个通阴阳会道法的术士,切下了周通右边完好无损的脸皮换给了郑家七公子。
又用一招“移花接木”的邪术,将七公子生天花后面部落下的斑点癞疮全部转嫁到周通脸上。
一个小奴仆,有谁会同情?变得丑陋不堪的周通更是受尽百般虐待。
九岁那年,他逃了出来,奴籍册在郑府,一旦被抓回,主人对奴仆有生杀大权。
他的容貌特殊,很容易被找到。
机灵的他一直走山路,摘野果吃。第三天,在一片林中发现了一座简陋的茅屋。
里面的木床上躺着一位气若游丝的耄耋老翁,见到周通,老翁不似别人般投来厌弃的目光,而是怜惜地叫他过去,让他去锅里拿馒头吃,至始至终都握着周通的手。
得知周通的遭遇及从郑府出逃,老翁挣扎着爬起,翻出旧具,为他易了容。
当天下午,就有郑府的人来此狩猎,周通才知道这片山林是郑家的,老翁名唤东方胜,是看林人。
靠着老翁的易容,他躲过了这一劫。
老翁收留了他,不仅给了他爱,还将易容术、玄学之道尽力传给他。
半年后,老翁病情恶化,周通跑去城中,挨着跪求郎中去治病,有郎中被他感动而来,说需要一株上百年的老参方可起死回生。
一株百年老参价值千两银,老翁无银买,病逝了。
周通有易容术改面貌,胆子大起来,换了个名字上街,被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算命师相中,当起了他师父。
前一个月,算命师还人模人样教他些本领。
一天,算命师父把他带回家,二话不说将一碗水泼到他脸上。
易容怕水,他露出了原本丑陋的脸,算命师父嘿嘿奸笑了半天才说,早靠骨相测出周通易容过,这高妙的易容术出自东方老儿之手,那可是自已的仇人。
东方胜曾教周显识人术,第一眼见独眼算命师就看出他非善人,可一个十岁的男丁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跟着他。
“那东方老儿一生自诩道圣,降妖卫道,我违反门规一次就被他逐出师门!听说他病入膏肓躲了起来,我找他了三年!”说着一把掐住周通,逼问东方胜的下落。
周通领他去了东方胜的埋骨地,是周通亲手挖的墓穴。
独眼算命师仰天狂笑恶狠狠地说:“东方胜,我定教你这最小的弟子成为十恶不赦的人!”
他给周通灌了药,一月给一次解药,不听他的指挥,无解药。
他改良了东方胜的易容术,采用人皮做,这样易容出来的假面不惧水。
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独眼算命师刨死人墓,他吓得尿失了禁。
一个相貌俊美的十三岁少年郎,骑马摔下来当场陨命。
在那个月黑风高之夜,独眼算命师提着灯笼,他在墓穴里心惊肉跳地掘坟,一旁苦恶鸟声声凄厉,气氛诡异。打开棺椁,少年仿佛睡着了一般。独眼算命师在一旁指挥他取少年的面皮。
动手不久,少年忽然双目圆睁,四周阴风骤起,独眼算命师爬出墓坑跑了,丢下惊恐万状的周显瑟瑟发抖。
“仁弟,手下留情,勿损阴德!”周通看见尸体张开嘴说话,吓得魂飞魄散大喊起来。
独眼算命师却自顾自在一旁贴符,嘴里还斥责周通停了手,说不动手就无解药。
不给解药,浑身如爬满附骨之蛆,又如被数以万计只蝼蚁啃噬,痛苦难忍。
周通流着泪,花了半晚上才取下了少年的脸皮。
之后,独眼算命师再也没去过坟地,只号令周通带人去。
周通技术日益精湛,三年后,练成了取一张死人脸皮只消半盏茶功夫。
这些脸皮经过制作、药材浸泡后几近完美。
很快独眼算命师搬进了豪宅,成了高门大户,仆役成群的主子,各个钱庄里都存有大批银票。
周显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他短日暴富的秘密。
与他接触者,大多背负人命或是犯下死罪,他收天价银帮那些人易容,他们就能逃脱死罪。
进去一个莽夫,出来变成白面书生,一个六旬老媪,出来化为二八女郎……这情形周通已是司空见惯。
十九岁那年,周通几乎学到了瞎眼算命所有本领,他学会了伪装自已。
唯瞎眼算命师之命是从,对他俯首贴耳,毕恭毕敬,终于取得了他的信任。
周通四处为他寻求强身健体之药,千年人参数十只买回来给他食用,眼见他白发转乌,精神抖擞,他对周通更加信任。
周通用自己炼制的无色无味剧毒解决了他。
终觉自己脱离瞎眼算命师的控制,可以重获新生了。他不愿再做这十恶不赦还阴损缺德的买卖了。
他给东方胜重置棺椁迁至风水宝地,再去郑府寻亲生父母时,得知父母均在两年前因一桩小失误被郑老爷指使人活活打死。
周通犹如万箭穿心,悲惨的幼年时光一幕幕涌上来,再想到自己可怜的爹娘,他决心要复仇。
要斗垮帝都首富,需要大量钱财铺路,他接起了独眼算命师的衣钵一一天价卖人皮易容脸。
同时,他把一个郑府发卖出去叫香兰的二十多的丫鬟买回周府。
给她换名叫曲媚娘,又给她易容了一张十六岁俏女的盛世美颜,请来最好的名门闺秀礼仪师教授她。
还教给她从独眼算命师处偷学到的“媚惑之术”。
一年后,曲媚娘靠着俏脸面皮和媚术,成了帝都第一名媛,半年后按计划成了郑老爷的续弦。
曲媚娘原本在郑府就是二少爷的陪练,身手不错,她与二少爷做了苟且之事后,郑老爷怕二子的声誉受损,直接发卖了。
周通救她只为复仇,她却对周通动了情,半年的接触中,毫无防备下,周通喝了她下的春药,与之蜂狂蝶乱起来。
坐上郑夫人宝座后,她未按周通的计划,给郑老爷下药,而是招蜂引蝶与郑家三公子绯闻不断。
周通只身进郑府行刺,未料郑府高手如云,自己显些有去无回。
“我欲寻曲媚儿令其完成计划,她倒找上门要挟我,要我出黄金千两,完成计划后,再给她易容换颜娶她。我露出真容给她看,她怒不可遏地斥我为丑陋不堪的江湖骗子,要杀我。”周通沉声道来。
李顺默然静立,从未想过主子身世如此凄苦,更未料想曲氏贪得无厌,也明白了主子不让人靠近内宅的缘由。翕动几下嘴唇,却不知如何安慰。
“主子,我去刺杀郑老爷!”李顺张口说。
“小顺,不可,郑府豢养的高手层出不穷,潜伏于各个角落,一呼百应,防范滴水不漏。”周通阻止了他。
“公子,郑家八小姐心悦你,不如借她之便利……”李顺刚开口,周通就打断了他,“不,郑八小姐心悦我易容后的面貌,况且她还算善良,我不忍利用,一个曲媚娘死已经够了,不想枉死无辜,罢了,余生做个善人尽善事吧!”周通摆手示意他下去休息。
突然,有人在闯迷幻门,动静极大。
“糟糕!有人入内了!”李顺抽刀迎出去。
未待他赶到,来人如一阵风般立在门口。看到来人,李顺与周通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活不过今日了。
来人是行侠仗义,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风毒侠”梅娘,传闻行踪堪比风速。
“咻”“咻”她的两枚飞针分别扎在李顺与周通的定风穴位上,二人身体立即无法动弹。
“为富不仁者,与郑老狗一样该死!”说完欲挥剑。
“姑娘,我与郑老狗是仇家!被他害得人模鬼样!”说着周通将刚易容上的俊脸卸去,露出了真颜。
“通哥哥!”梅娘惊叫道。
周通盯着她良久,从鼻翼左侧那粒朱砂美人痣认出她是与自已一起在郑府生活了九年的兰儿,二人两小无猜,她爹娘亦是郑府佣工。
“兰儿,真是你!”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兰儿说,周通逃走后不久,郑老爷怕有人再逃,要给每个仆役烙上印。
兰儿很怕,也逃了,可是被抓了回来,郑老爷命人打死她。
被从家门口路过的姽婳岛主飞雪所救,将她培养成了江湖第一侠义女杀手梅娘。
“通哥哥,跟我走,回姽婳岛,我师父定有法子恢复你的脸。”兰儿深情款款道。
“梅姑娘,能不能先解下穴?”李顺讪笑着说。
“嗖”兰儿没有回头,飞来一枚暗针,将先前的针击飞了。
先前还忐忑不安的等死,而今是峰回路转啊,李顺笑得阳光灿烂,他不想死。
“通哥哥,我已屠了郑府那老狗,未株连无辜,我娘已接去姽婳岛,可惜,我爹与你爹娘未能安享晚年。”兰儿惋惜道。
“主子,我们收拾东西去姽婳岛?”李顺满脸放光道。
周通觉得自己配不上兰儿,低头不语。
“哎呀,通哥哥,我打探过你,一直怀疑俏面公子就是通哥哥,知道你迫不得已做了一些违背良心之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余生跟着兰儿仗剑天涯,扬善除恶可好?”周通头一回笑得如此舒心。
“兰儿,万一我……这脸好不了……”周通结巴道。
“又有何妨,你永远是那个有糖就给我,处处帮我,护了我九年的通哥哥就够了。”兰儿俏皮道。
“咳,咳,梅姑娘,主子,这儿貌似不适合谈情……”李顺搔着脑袋说道。
兰儿羞红了脸。
他们将冰窖里曲媚娘的尸体葬好,带上所需物件赶去了姽婳岛。
鸟上水秀山灵,景色怡人,宛然世外桃源。
兰儿的师父飞雪治疗周通的脸,先举行了仪式,请来一张面皮主人的魂魄,征得它同意后,溶了面皮,修好了周通的脸,他成了名符其实的俊面儿郎。
飞雪掳来了当年切周通脸皮补给郑七少爷那个术士。竟是飞雪的胞弟,她废了胞弟的法术、武功,软禁于岛上。
兰儿与周通成了亲,夫妇二人一个是有名的玄学师,收了弟子传道授业,核心是以善为本。
另一个依旧匡扶正义,号令江湖,呼风唤雨。